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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五十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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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五十八 (第3/3页)

  月媛同家瑶、祖彦、壮履在堂屋里镇日相对枯坐,尖着耳朵听门上动静。忽听得外头有响动,好像是老爷回来了。月媛脸色煞白,忙起身迎了出去。家瑶、祖彦、壮履也跟了出去。见老爷身子很倦的样子,谁也不敢多问。陈廷敬见大家这番光景,知道都在替他担心,便把觐见的情形大略说了。月媛这才千斤石头落了地,长长地叹了一声。这几日,一家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过日子。

    家里立时有了生气。进了堂屋坐下,祖彦道:“皇上已经息怒,孩儿就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家瑶说:“既然皇上仍然宠信爹,就请爹救救我公公。”

    家瑶说着,又跪了下来。陈廷敬忙叫家瑶起来说话,家瑶却说爹不答应救她公公,她就不起来。

    陈廷敬摇头道:“傻孩子啊,不是爹想不想救,而是看想什么法子,救不救得了!”

    祖彦说:“本来侍郎色楞额去查了案子,认定我爹没罪的;后来祖泽深再次参本,皇上命于成龙去查,又说我爹有罪。这中间,到底谁是谁非?”

    陈廷敬说:“色楞额贪赃枉法,皇上已将他查办了。于成龙是个清官,他不会冤枉好人的。”

    家瑶哭道:“爹,你就看在女儿分上,在皇上面前说句话吧!”

    大顺进来通报,说是张汧大人的幕宾刘传基求见。陈廷敬便叫家瑶快快起来,外人看着不好。家瑶只得站起来,月媛领着她进里屋去了。壮履也进去回避,只有祖彦仍留在堂屋。

    没多时,刘传基进来,拱手拜礼。陈廷敬请刘传基千万别见外,坐下说话。刘传基并没有坐下,而是扑通跪地,叩首道:“陈大人一定要救救我们张大人!他有罪,却是不得已呀!传基害了张大人,若不救他,传基万死不能抵罪!”

    陈廷敬道:“事情祖彦跟家瑶都同我说了,也不能都怪你。升官确需多方打点,已成陋习。”

    刘传基说:“要不是明珠知道我私刻了官印,张大人就是不肯出三十万两部费他也没法子。是我害了张大人。”

    这事早在去年陈廷敬就听张鹏翮说过,可他知道明珠如今风头正盛,便摇头道:“传基,事情别扯远了,不要说到别人。”

    刘传基又道:“我听说陈大人查的云南王继文案,比张大人的案子重多了,皇上都有意从轻发落,为什么张大人就不可以从轻呢?国无二法呀!”陈廷敬缄口不言,私下却想寻机参掉明珠,一则为国除害,二则或许可救张汧。只是此事胜算难料,不到最后哪怕在家里也是说不得的。刘传基见陈廷敬不肯松口,只好叹息着告辞。

    刘传基同祖彦瞒着陈廷敬,夜里去了徐乾学府上。自然是从门房一路打点进去,好不容易才见着了徐乾学。见过礼,祖彦禀明来意,道:“徐大人,我爹时常同我说起您,他老人家最敬佩您的人品才华。”

    徐乾学倒也客气,道:“世侄,我同令尊大人是有交情的。只是案子已经通天,谁还敢到皇上那儿去说?”

    刘传基说:“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人敢在皇上头前说话了吗?”

    徐乾学说:“原来还有明珠可托,可这件事他见着就躲。”

    刘传基平时总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,这会儿顾不上了,奉承道:“庸书听说,皇上眼下最器重的就是您徐大人哪!您徐大人不替我们老爷说话,他可真没救了。”

    徐乾学听着这话很受用,可他实在不敢在皇上面前去替张汧求情,却又不想显得没能耐,故意沉吟半日,道:“那要看办什么事,说什么话。这事我真不方便说,不过我可以指你们一条路。”

    祖彦忙拱手作揖,道:“请徐大人快快指点。”

    徐乾学道:“你们可以去找高士奇。”

    祖彦一听就泄了气,瞟了一眼刘传基,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刘传基道:“高士奇不过一个四品的少詹事啊!”

    徐乾学笑道:“你们不知道啊,什么人说什么话,个中微妙不可言说。高士奇出身低贱,还是读过几句书。他在皇上面前,要是显得有学问,皇上会赏识他;要是显得粗俗,皇上因为他的出身也不会怪罪他;哪怕他有点儿小奸小坏,依皇上的宽厚也不会记在心里。”

    刘传基道:“好吧,谢徐大人指点,我们去拜拜高大人吧。”

    徐乾学见祖彦仍忧心忡忡的样子,便道:“世侄放心,我也不是说不帮,只要高士奇提了个头,我会帮着说话的。”

    两人便千恩万谢,出了徐府。刘传基道:“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啊!”

    祖彦更是着急,问:“我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吗?”

    刘传基早已心里无底,道:“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
    高士奇住在禁城之内,寻常人是进不去的。好不容易托人把高士奇约了出来,找家茶肆叙话。高士奇倒是很好说话,见面就说:“世侄放心,令尊是我的老朋友,我会帮忙的。”

    祖彦大喜过望,纳头便拜:“我们全家老小谢您了,高世伯!”

    高士奇扶了祖彦起来,问寒问暖,直把张家老小都问了个遍。祖彦心想只怕真找对人了,这高世伯实在是古道热肠。寒暄半日,高士奇道:“可是世侄,您知道的,如今办事哪有凭着两张嘴皮子说的?”

    祖彦忙说:“小侄知道,托人都得花银子的。”

    高士奇说:“令尊同我可谓贫贱之交,最是相投。放心,银子我是分文不取的,可我得托人啊!”

    祖彦点头不迭,只道高世伯恩比天高。刘传基见祖彦只顾道谢,半句不提银子的事,知道他不便明问,就试探道:“高大人,您说得花多少银子?”

    高士奇拈须道:“少不得也要十万八万的吧。”

    祖彦甚是为难,道:“我家为这官司,花得差不多了。”

    高士奇笑道:“世侄,救人的事,借钱也得办。只要人没事,罪就可设法免掉,日后还可起复。我是个说直话的,只要有官做,还怕没银子吗?”

    祖彦只得答应马上借钱。刘传基说:“高大人,庸书说话也是直来直去,徐乾学大人我们也去求过,他答应同您一道在皇上跟前说话。这些银子,可也有他的份啊!”

    高士奇说:“这个您请放心,高某办事,自有规矩。”

    祖彦一咬牙说:“好,不出三日,银子一定送到。”

    祖彦在外头该打点的都打点了,这日又去牢里探望父亲。张汧在牢里成日读书作诗,倒显得若无其事。祖彦虽是忧心如焚,却宽慰父亲道:“徐大人、高大人都答应帮忙。”

    张汧叹道:“他俩可都是要钱的主啊!”

    祖彦道:“要钱是没办法的事,您老人家平安,张家才有救。”

    张汧听罢,闭目半日,问道:“明珠呢?”

    祖彦道:“明珠那里就不用再送银子了。他要帮,自然会帮的;他不帮,再送银子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张汧想起明珠心里就恨恨然,却只把话咽了下去,当着儿子的面都不想说。

    祖彦又说:“皇上还是宽恕了岳父,改日还要听他进讲哩。”

    张汧摇头道:“我们这位皇上,谁也拿不准啊!既然皇上仍然信任你岳父,他就该替我说句话呀。”

    祖彦不知从何说起,摇头不语。张汧叹道:“真是墙倒众人推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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