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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郎西 引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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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引子 (第2/3页)

位主任都不好意思了。两人都说要加强门卫和信访工作,不能让领导的精力分散在烦琐的小事上。

    这么弄了一下,情况才有所好转。晚上上门的群众有还是有,比前一阵少多了。他便交待两办主任要进一步抓一下。

    关隐达冷静一想,这事来得有些跷蹊。一定同他那天给了那个女人一百块钱有关。是谁在中间捣鬼?要说可能的话,只能是熊其烈。那件事只对他有直接影响。但细想又不像。银盘岭乡距县城五十多公里,而最近到他家来上访的多是城里人。熊其烈没功夫跑这么远来做手脚。那么是谁呢?关隐达想不出是谁,只是隐隐感觉到他又开始陷入一个复杂的局面。不知今后还会有好多麻烦。

    县直有关部门跑得差不多了,他同周书记招呼一声,到各乡去跑一圈。

    他带着小顾,第一站就到了银盘岭乡。去的时候,正逢乡里召开全乡村组干部会,陈书记和熊乡长都在主席台上。乡里秘书上去耳语一阵,主持会议的陈书记下来了,同他热情地握手。陈书记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,关隐达就说,很年轻嘛,不错,不错。

    陈书记说,我们抓紧开个半天会,只讲一个事,冬季计划生育突击月。原来按县里统一要求发动过一次的,但效果没达到,只好补半天火。现在下面事太多了,又是冬种、冬造、冬修,又是计划生育,又是催上交。乡里干部个个焦头烂额,村里干部怨气也大。正好关书记来了,请你给我们村组干部做做指示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,我就不讲了吧,别打乱了你们的部署。

    陈书记说,还是请你讲讲。什么部署不部署?说了你要批评。我们事一多起来,说开会就开会,来不及过多考虑。所以开会多半是急就章。

    关隐达便答应说说。

    陈书记带了关隐达走向主席台。熊乡长还在讲话,关隐达就同陈书记坐在那里。熊乡长可能快五十岁了,讲话的底气很足,很压台。一看这架势,就是个风风火火的人。

    熊乡长一讲完,陈书记就接过话筒,说,同志们,今天机会很好,正好县委副书记关隐达同志来我乡检查指导工作。下面,让我们以热热的掌声,欢迎关书记给我们作重要讲话!

    顿时掌声如雷。

    熊乡长同关隐达还未见过面,听陈书记这么一介绍,才偏过头往这边打招呼。关隐达就笑容满面地伸过手来同他握了一下。

    关隐达便做了一个简短讲话。大意是说,银盘岭乡党委、**班子是有战斗力的,过来一段工作是有成效的,县委对此是满意的,并坚决支持乡里的工作。基层村组干部工作是辛苦的,我代表县委表示慰问。计划生育任务是死任务,只能超额完成,不能留尾巴。要严肃处理少数扰乱计划生育工作的横人、蛮人、恶人。方法要注意,措施要严厉。我跟大家交个底,凡是牵涉到计划生育的上访,我们一律作为特殊情况处理,坚决保护基层干部从事“计生”工作的积极性。

    他的这番话,实际上是给熊乡长暗送秋波。他希望熊乡长能理解他,原谅他。前几天他在电话里不好说什么,但见面之后情形又不同一些。

    散会后,他估计乡里会给他单独安排中饭的,就专门同陈熊二位说,中午就同村组干部一块吃饭。

    陈书记说,那怎么可以呢?乡里开会都是钵子饭,大锅菜。那不行,那不行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,我是很随便的人,今后我们交道多了,你们就知道了。不要再专门搞什么,同大家一块吃点就是了。再说,村组干部都在这里,我不同他们一块吃饭,影响也不好嘛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得这么入情入理,陈熊二位也不坚持了。

    几个人在陈书记房间里闲话一会儿,就开餐了。参加会议的有一百多人,乡里也没那么多的桌椅,饭菜便都放在礼堂外面的坪里。大家就十个人围一圈,蹲在地上吃。关隐达觉得这也蛮有意思的,只是这几年他有些发福了,蹲下来肚子感觉吃力。

    小顾说,像野餐,蛮有情趣哩。

    陈书记就笑了,说,小顾才参加工作吧。外国人都希望我们还在原始社会,他们好来搞民俗旅游。

    小顾不好意思了,脸红了一下。陈书记意思是说小顾刚出学校门,还很浪漫。

    下午乡里安排汇报。汇报多半是形式,听过之后谈几点意见就算了事了。关隐达谈意见的时候,提到了那个女人到黎园宾馆撒泼的事。说,我也是情急之中,只想早点支走她,免得她在地委宋书记面前出我们的丑,也就没想那么多。没想到她是这么一个人。这也是一个教训。还让老熊受委屈了。对不起啊!

    熊乡长倒是个直爽人,听关书记这么一讲,倒难为情了。说,关书记怎么可以这么说呢?我们在下面干的,图什么呢?只图领导能理解我们。说钱我们有几个钱?说当官我这人也就这个样了。当时她说是你关书记亲戚,一下还把我搞懵了哩。那时我的确也有火,说你就是中央谁的亲戚,我也要把你阉了。费了点唇舌,还是把她说服了。说到人哪,你关书记莫怪我粗鲁。有些人是服粗不服细,你把他当个人,他就把你当个鸟;你把他当个鸟,他反把你当个人。

    关隐达觉得这话还真是那么一回事。他就想起了自己以往工作中碰到过的许多人,心中很有感慨。但这句话事关同群众的感情问题,他不好过分赞赏,只含混道,也有一定道理。

    晚饭搞得丰盛些。现在同前几年不同了,下到基层吃几顿饭,谁也不以为是什么事了。你在这事上太认真了,反而叫人接受不了。再说,这里经济条件不太好,搞一顿饭,就是搞红天了,也只花得了那么多钱。

    乡里在家的四位领导都出来陪。席间,陈书记说,条件太差了,酒也不好,但还是要请关书记尽兴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,我喝酒不过三杯。你们各位尽兴吧,我主要同大家多说说话。

    熊乡长笑了起来,说,讲说话,我们酒桌上没有几句文雅话。你领导在场,我们又不好放肆了。那不只有同你多喝几杯酒?

    关隐达说,老熊你真有意思,粗话你怕我没听到过?现在哪里不一样?

    于是,推推让让的,四位陪客一人敬了关隐达一杯,关隐达再倒了一杯。他说,这一杯我留着最后同你们干,你们再别勉强我了,不然就是害我了。

    接着他们自己几个人又开始互相敬酒。喝一阵子,大家脸也红了,嗓门也粗了。熊乡长就说,按老规矩,每人讲个笑话,讲不出的,讲了大家不笑的,就罚酒一杯。不准讲旧的。

    陈书记说,关书记、小顾、师级干部(指司机)就免了。说着又朝关书记玩笑道,这是我们这里的酒文化,酒文化。

    先轮到一位副书记,说,我不会讲笑话,说句顺口溜吧,刚捡了别人的。有个工厂,工人发不出工资,领导却照样坐高级轿车。工人有意见,就编了几句顺口溜:工人拼命干,赚了一百万。买个乌龟壳,坐个王八蛋。

    大家哄堂大笑。熊乡长却说,这个不新鲜了,流行几年了,你才听到?该罚。

    这位副书记说,你们刚才都笑了,算过关了吧。众人不依,他只得干了一杯。

    那位副乡长讲了一个笑话,说一个老干部去做按摩的故事。大家一听,笑出了眼泪水。可陈书记还是说,这笑话你什么时候讲出来都好笑,好就好在艺术性还真不错。但这也是老掉牙的了。不行不行。

    这位副乡长也只好喝了一杯酒。

    轮到陈书记了,他说,我也不会说笑话。我听了这么一个笑话,向大家汇报一下。有一回,一位领导出差,同车的有一位经理、一位公关小姐,再加司机。一路无聊,那位领导说,大家说说笑话吧。我先说几句,你们各位都按我这个格式来说。都要说自己的事。他便说了:钢笔尖尖,章子圆圆,我签过的字千千万,发过的文万万千。有过用吗?鸟!接下来经理说了:筷子尖尖,酒杯圆圆,我吃过的饭千千万,喝过的酒万万千。掏过钱吗?鸟!司机想自己是开车的,就急中生智,说,车头尖尖,车轮圆圆,我走过的路千千万,越过的桥万万千。出过事吗?鸟!大家都说了,公关小姐想了想,实在说不出什么新鲜话来,就说了一个带颜色的,大家笑得前仰后合。熊乡长说,这个有水平。最后的包袱抖得好。

    他这么说,是想拉个人来支持自己。他说了就算定了。关书记他们反正不会说什么,别人也不怎么好说了。陈书记毕竟是乡里一把手。这样,陈书记就算是过关了。

    最后轮到熊乡长说,又说得全场大笑。陈书记马上表示,不错不错。这是谁创作的,要给他发奖才是。我看熊乡长也算是过关了吧。

    那位副书记就玩笑道,你俩是串通一气,相互包庇。

    关隐达却只是勉强笑一下,说,不得了,不得了啊。现在顺口溜多,不是个简单事情,不可小视哩。说过之后见场面有些冷下来了,忙又扬扬手笑道,你们喝酒,喝酒啊。

    陈书记看看大家,说,看样子各位酒都差不多了吧。那就最后大团圆吧,关书记你看如何?

    关隐达说,客随主便吧。

    于是大家站起来,碰了杯,一齐干了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到陈书记办公室去打个电话。陈熊二位就随了关隐达去办公室。办公费紧张,为了节省开支,电话是上了锁的。陈书记就忙叫秘书来开电话。开了电话,各位就有回避的意思。关隐达一边拨号,一边招呼陈熊二位,坐吧坐吧。我是给周书记打个电话,怕家里有什么安排。陈熊二位就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挂通了,关隐达说,喂,周书记吗?我隐达。对对。我现在在银盘岭。对对。听了他们的汇报,他们“三冬”和“计生”工作都抓得扎实。我还重点听了他们明年的工作思路,我体会很不错的,路子有创意,措施也到位。班子的劲头很足,特别是世喜同志和其烈同志,他们的干劲大得很哩。这几天家里没有什么新的安排吗?

    周书记在那边说,年关了,县领导要分工走访一下有关厂矿、单位和驻地部队,拜个早年。我交待县委办在排日程,定下来叫办公室同你联系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,周书记,我的想法,看你怎么定。县城附近有关单位,我这一段也跑得差不多了,个别没到的,以后再说,反正方便。我想最近我集中时间跑一下各乡镇。有事要处理我赶回来,完了又下来。所以这次跑有关单位我是不是不参加算了?由你定吧。

    周书记想了一下,回过话来,说,好吧,你就跑一下乡镇吧。情况了解全面一些,特别是明年的工作怎么办,一定要要求同志们早安排。过后我同向县长通一下气就是了。

    陈熊二位刚才听见关隐达在周书记面前为他们美言,十分感激。但二位毕竟也是场面上走的人,并不马上把这种感激表现出来,只是熊其烈有些像受到老师表扬的小学生,稍稍显出手足无措的意思。关隐达看在眼里,心想这人也许是个很朴实的人。

    关隐达明知只有陈熊二位在场,但还是有意看看四周,显示出对两位的信任,这才说,我不喜欢这个时候到那些单位去跑。年关了,人家给你个红包,不收吗?同志们有想法。收了吗?我又真不想收。我躲在一边,一来落个安静,二来也好与乡镇同志们认识一下。可能因为我自己是乡里出来的,就喜欢往乡里跑。关隐达说的是他的真心话。他到过的县几乎都是这样,一到年关,县领导去有关单位拜早年,象征性带点慰问品去,然后喝一顿,领个红包,打道回府。他猜想黎南县只怕也是这个风气,就想躲一躲。不然,到了那个场面,你就不好怎么办了。你不收吗?有人想收,你充正经就会得罪人。你想收了之后再上交吗?等于把一批人都出卖了,会招来更多人的怨恨。

    熊乡长很敬佩关隐达,说,各级领导都像关书记这样就好了。

    关隐达马上意识到了这话有些犯忌,就说,其实讨厌这一套的领导是多数,只是凡事一成风气,就不是一两个人可以一下子扭转的。周书记和向县长多次同我谈到廉政建设问题,他们二位也是深表忧虑。对这个问题,共识还是有的嘛。

    就这个话题闲扯了一会儿,陈书记问晚上怎么活动。关隐达说随便。陈熊二位对视片刻,说是不是搓搓麻将?关隐达说行。

    于是就在陈书记办公室摆开了麻将桌。小顾说不会,司机说你们来你们来。于是关隐达、陈熊二位,加上一位副书记,围了下来。

    熊乡长问,干的还是湿的?陈书记就望望关隐达。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,仍装糊涂,问,什么干的湿的?陈书记就笑道,这是我们这里的麻坛行话。干的就是光玩,不表示什么,钻钻桌子,或者只搞精神胜利。湿的就是来点刺激。我们都是穷光蛋,也不来大的,三五块一盘吧。关隐达猜想别的领导下来,也许都是这么同他们玩的。不然他们不会这么无所顾忌。但他是从来不玩钱的,就说,一桌两制吧。我陪你们搓,但我输赢不结账,你们结你们的。

    陈书记说,也行。这么搓麻将我还从来没搓过,说不定也好玩哩。

    玩到半路,关隐达又怕别人以为他小气,担心输钱,就自嘲道,我智商不高,搓麻将从学会那天起就是这水平。要是玩刺激呢?就只有输的命。我想我花这钱请客还落个人情,不然双手送钱给你们,你们还说是自己赢的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着,就单钓了一个九条,和了个七巧对。

    陈书记啧啧一声,道,关书记还说哩,你水平高哩。

    关隐达谦虚道,俗话说,呆子手红。不会打牌的手气好些。停了一会儿,他又问,你们同派出所关系如何?

    陈书记说,很好,很好。都是弟兄们。

    陈书记猜想,关隐达也许担心他们搓麻将来湿的,会被派出所抓住,影响不好。关隐达真的是这个意思,但点到就行了。点过之后,他反而又有意把这意思掩盖掉。说,你们要支持派出所的工作。我明天还要到派出所去看望一下他们,再去金盘岭。

    这一桌两制毕竟让陈世喜他们有些拘束,熊其烈喝酒就有瞌睡,哈欠喧天。关隐达就说,大家忙了一天,休息了怎么样?于是都说关书记辛苦了,休息吧。

    陈书记说,关书记,不好意思。我们乡条件不行,招待所太差了。你就在我这里睡,小顾和司机我再安排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,我没那么多讲究,住招待所吧。

    熊乡长说,关书记就听我们安排吧。招待所你住不得。这样吧,关书记干脆住我那里,我被子是昨天我老婆才换了走的。

    就这么说定了,关隐达住熊乡长房里,小顾住陈书记房里,司机住另一位干部处。

    这是一间十来平方米的单间,除了床铺以外,就是一套办公桌椅和两张藤编沙发。关隐达有些挑床,睡下又半天睡不着。就想起陈熊二位。陈世喜好像还有些城府,而熊其烈要直爽些。老熊怕也有五十岁了,一辈子在乡镇干,老婆还在农村。人好像也干练,但只能是个正乡级退休了。生活又这么艰苦,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。是个好同志。想这人啊,总要随遇而安才是。自己当年不到三十岁就是县委副书记,这几年背了时,心里老憋着气,又是何必呢?

    小顾跟关隐达跑了一段,就随便些了,不像起初那么拘谨。关隐达发现小顾人也本分,同他讲话也就少了些顾忌。有次,小顾送个材料到关隐达办公室,他放下手头的事情,有意叫小顾坐一下。小顾就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,坐了下来。关隐达还从未叫他在办公室坐过,他总是站在那里,接受完任务就走。领导太忙了,哪有时间同你坐下来闲扯?

    关隐达扯了些不关痛痒的家常话之后,说,小顾,你同我是天天在一起,有什么情况要随时同我讲哩。

    小顾还弄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,只好说,那当然,那当然。但他心里却有些紧张起来,不知关书记要他说些什么情况。

    关隐达不马上说话,递了一支烟给小顾,又替他点上,望着他笑,说,小顾不错啊,不错不错。

    小顾抽着烟,想找出一句得体的话来,却一时找不着。却见关书记把烟抽得很过瘾,又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。关隐达吞了几口烟,说,小顾,我也是当秘书出身的,莫小看了这个工作。要干好这工作,学问大哩。当然你不错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了这几句,又不说了,大口大口地抽烟。小顾像是受到了鼓舞,有些兴奋起来。说,当秘书,天天跟着领导跑,可以学到许多东西。我才参加工作几年,进步也不快。但有一个优点,就是肯学,不怕吃苦,也不怕领导批评……我这意思是说,有做得不周的地方,关书记就不要留情面,批评就是了。

    关隐达笑道,也不是批评不批评,有意见就相互交换吧。我也会有错,人毕竟是人啊。你小顾看到了我的缺点,就要直说出来。

    小顾说,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。关书记要是真有什么缺点,我是会说的啊。我看现在领导身边就是缺少讲真话,讲直话的人。

    是啊,小顾说得对啊。关隐达语重心长的样子。他当然知道小顾这是故作耿直。他关隐达真的有什么不是的地方,小顾是不敢说的。谁都知道现在官场上不欢迎讲真话、讲直话的人。领导们总以为这种人会把自己弄得很没面子。虚假就让它虚假,只要他在任的时候,虚假的东西不暴露出来,他就可以弄出个政绩卓越的气象来。有了这种气象,就能得到提拔。提拔上去以后,下次再到自己工作过的地方来视察,一旦原来的假东西露出了马脚,他反而可以倒打一耙,批评你这是怎么搞的?官大一级压死人,你明知这是他自己遗留的问题,却只好打脱了牙齿往肚里吞。

    关隐达慢慢地吐着烟雾,问,你在这里工作也有这么久了,对县里中层干部状况应有所了解。你有什么看法?

    这个问题太具体,也太敏感了,小顾不知怎么回答才好。便笑道,这不是我一个普通干部可以乱说的吧?

    关隐达笑了笑,说,姑妄言之,姑妄听之吧。

    小顾就说,你是要我说真话呢?还是要我说假话呢?

    关隐达的表情几乎有些幽默了,说,小顾真有意思。我要你姑妄言之,也不是要你讲假话呀?刚才还说要你有话直说哩。再说,我这又不是代表组织向你了解什么。你就当是朋友间闲扯吧。

    话说到这一层,小顾就有些感动了。便说,要说这县里中层干部,依我个人看法,不是一潭活水,也不是一潭死水。

    关隐达问,那是什么?

    一潭浑水。小顾说罢,就望着关隐达的反应。

    关隐达似笑非笑的样子,说,说吧,说下去,放开说。

    小顾说,黎南县落后,外地干部不愿来,本地干部出不去。所以这些本地干部几十年在一块工作,转来转去总转到一起,积怨较深。老一点的又经过了多年的运动,斗来斗去,没几个人不整过人,没有几个不被人整过,矛盾更多。不过这批人现在陆续退了,但闹圈子、窝里斗的流弊还在。加上县里又分东南西北几片,各片方言都有区别,干部中间又以不同方言分成一些派系。这个大家明里不说,心里都有数。譬如计委就是北边片的人把持,别的片的人在那里干死了都得不到重用。国土局就是东边片的人当家,凡事东边片的人意见统一了才好办。不止这些,这里搞派性有瘾,还有同学圈子,战友圈子,把兄弟圈子,等等。大家常年在一起,谁对谁都了如指掌,谁都知道谁屁股上的屎。有人就说,你也差不多,我也差不多,大家最好心里有数算了。不然来捅一下试试。

    这么复杂?关隐达的脸色沉重起来。

    小顾说,我不把这当作向领导汇报我才说的,不然我就不说了。还有就是种种裙带关系。只说你管的政法战线。法院李院长同政协王主席的儿女亲家。王主席是县里很有影响的人物。他当过多年管党群的副书记,用过一大批人,在县里很说得话。李院长自从十年前当上法院院长以后屁股移都没移一下。县里考虑他年纪大了,想换他下来,就是换不动。检察院的舒检察长是向县长的表弟,这人能力还可以,就是不太团结班子,县里想给他动一下地方,也动不了。公安局的朱局长裙带关系倒没有,但他在公安系统有结拜八兄弟,号称八大金刚。前年有很多人告他的状,县里就把他换了下来,另外安排个局长。可新任局长干不到半年,自己求饶,不想干了。所以这朱克俭谁也扳不动他。

    同小顾的这次谈话,让关隐达对县里的情况有了一个真实的了解。但他只能放在心里,不能同任何领导去交换意见。场面上只能说我们绝大多数干部都是好的和比较好的。有了这种了解,他今后怎么处理一些事情,心里就有了底。

    这天晚上,朱克俭同刑侦队长火急火燎地跑到关隐达家里汇报一个案子。有个外号叫三秀才的烂仔强奸了一中的一名女学生,弄得那女生大出血。女生家里没什么人手,心想私了算了,要三秀才出钱抢救。三秀才却分文不肯出。人现在是抢救过来了,但俗话说,再善的驴子都会踢人。女生父亲心想这三秀才未免欺人太甚,就操菜刀砍伤了三秀才。三秀才的一帮兄弟反过来又打伤了女生的父亲。我们考虑双方都伤了人,就先不抓人。现在事态还是暂时平息下来了,但群众的意见很大。

    关隐达想这个案子并不是大案,也不复杂,却专门跑来向他汇报,未免太夸张了一点。就问,双方人伤得怎么样?

    朱克俭说,女生父亲伤得还重些,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。三秀才的伤不重,缝了十针就回家休息了。

    关隐达就说,那还有什么汇报的?抓了三秀才再说。无法无天了!

    朱克俭马上说,那好,我们按关书记意见办,马上回去抓了他。

    朱克俭一走,陶陶出来说,这么个小小案子也要跑来汇报,那你不干脆兼公安局长算了?原来都听人说老朱能力不错,办案果断,却是这个水平?

    关隐达也觉得有些奇怪。也许朱克俭意识到前一段太傲了一点,现在有意要表现一下尊重领导,就找个事来汇报?

    三秀才被抓的事很快传得通城人都知道了。因为是强奸案,人们传播的兴趣自然很浓,故事也越编越离奇。说本来谁也不敢动三秀才的。他姑父是王永坦,哪个还去抓他?但关书记不管那么多,说你就是联合国的侄子也要抓了你,就亲自带领公安人员去抓了。这些传说关隐达自己不可能听到。

    小顾同关隐达像是随便闲扯似的说到这事。他说,这三秀才是王副县长的爱人的亲侄子。朱克俭同王副县长有意见,正好找这事来出气。这回不管三秀才判得了判不了,他关进去之后皮肉之苦是吃定了。犯人最恨的也是强奸犯,不要打死他?

    关隐达一听,猛然醒悟了。自己到底被这姓朱的耍了。他要抓王永坦的侄子,却要我关隐达来拍板!他妈的朱克俭也太阴险了,既替自己出了气,又挑拨了他同王永坦的关系。他对王永坦的感觉本来就不对劲,加上这事,今后不要成死对头?

    关隐达马上打电话给朱克俭,先试探一下,问,三秀才的案子怎么样了?

    朱克俭却以攻为守,马上说,关书记,我正准备来向你汇报哩。我们没想到这三秀才是王副县长的侄子。早知是这回事,我们处理就方法一点。这牵涉到领导的威信问题,怎么办?

    他这么一问,等于又把关隐达逼到坎上了。关隐达只得说,要依法办事,不要因为案犯有特殊背景,就可以把法律放在一边。但也要考虑领导同志的威信问题,所以办案要方法一点。

    朱克俭马上回过话来,说,我们一定按关书记这个指示办。

    通完电话,关隐达想想自己刚才讲的话完全是废话。既然依法办事,还管什么领导威信?但他只能这么讲讲废话。这朱克俭真的是个人物!

    周书记找到关隐达说,永坦同志侄子的事,公安局讲是你叫抓的?我说隐达,不是说要官官相护,但这种事,也要讲究一点方法。当然永坦同志对这事倒没什么看法。

    一听说王永坦没什么看法,关隐达就知道他一定意见天大了,说不定还到周书记面前发过牢骚。他是有苦难言。他不能说不是自己拍的板。一来明明是他叫抓的,二来并没有抓错,要是推脱一下倒显得滑稽了。事情已经是这样了。他只有坚持到底了。就说,方法是要方法一点。但对三秀才,群众意见太大,不处理的话,只怕会有更坏的后果。

    关隐达知道什么方法不方法,只是个婉辞,说白了就是要设法开脱一下。他想现在不管他怎么挽回,王永坦这个人他是得罪定了。要得罪就得罪到底。不管谁来活动,也要以强奸罪判他几年。若是王永坦公开表示对他有意见的话,他就索性把三秀才平日犯的事全翻出来,多判他几年。

    过了几天,关隐达收到一封恐吓信,说要他全家人小心。他一猜就知是三秀才的狐朋狗友干的。便召来朱克俭和刑侦队的人,并对他们说,我不管你们有没有困难,二十四小时之内,把这寄恐吓信的人给我抓来。这伙渣滓人不少,你们给我先抓三个再说。

    朱克俭说,这些人也太猖狂了。好吧,我们一定完成任务。

    关隐达见朱克俭这么恭敬,心想这人达到了耍弄人的目的,以为我不知道,这会儿又装得服服帖帖了。他姓朱的敢如此弄人,一来是他这个人本身太混,二来也许是自己过来一段太软。还是熊其烈那句话有道理:有人你把他当人,他就把你当个鸟;你把他当鸟,他反而把你当人。好吧,我就不管你有八大金刚,还是十大罗汉,老子到时候一定端了你!

    其实这些渣滓公安局心中都有谱,当天下午就抓了三个人,有一个就是写恐吓信的。这些人不抓没事,抓了尽是事,总有罪名可以治他们。关隐达就说,这是一伙民愤极大的流氓团伙,要从重打击!

    城北大桥的项目直到次年七月份省里才批下来。今天县委常委开会,专题研究施工队的问题。目前有省桥梁公司、铁道部某工程公司、枣园建筑公司等三家单位在争这个工程。省桥梁公司是专搞桥梁的,资质最好。铁道那家公司也可以,他们的长处是施工设备先进些。最差的是枣园公司,只是一家村办企业。但他们有天时地利,桥的两头都是枣园村的地盘。

    枣园建筑公司的老总陈大友,外号陈天王,干了多年的建筑包头,先富了起来。前几年,上面号召共产党员要做致富的带头人,可枣园村的党员没有一个人带头富起来。陈天王富了却不是党员。组织上就培养他人了党,担任枣园村党支部书记。他便把自己的建筑队挂上了枣园村的牌子,他自己出任经理。上面认为这是献出小家为大家的好样板,还专门宣传过一阵子。外地还有人来学过经验。

    本来城北大桥工程,刘先生希望由他们负责招标施工,是县里争取过来的。说有县委、**的领导,这个工程是一定能搞好的。县**就此研究过多次了,今天正式提交常委会议决定。

    王副县长为主汇报县**的研究意见,倾向于由枣园建筑公司承建,说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劳务项目,让外地来搞太可惜了,不要肥水落了外人田。至于技术把关,可以采取技术单项承包的办法解决。

    讨论起来,意见分歧很大。关隐达发言说,这个工程是刘先生为主投资的。像这类工程的建设方式,国外通常采用BOT方式,从投资到建设,全部由投资商负责,建好之后,投资商按合同经营一段,再无偿交付给当地**。目前国内有些地方也开始尝试借鉴这种方式。我认为这种方式很好。

    关隐达发言时,王永坦就冷笑了一下。一年前他的侄子与同伙都被法办了。三秀才又是强奸罪,又是流氓团伙头子,被判了二十年徒刑,其他几个人被判了十几年不等。王永坦嘴上不说什么,私下却是耿耿于怀。他的老婆很伤心,还哭过几场。他倒不那么伤心,只是觉得关隐达不给他面子。

    因当地讲B是句痞话,指女性某个部位。待关隐达讲完,王永坦就开玩笑一样说,关书记是读书人,知道的洋玩意儿蛮多。你讲的什么B方式,我是不懂。我觉得我们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有个前提,就是这个工程由县委、**统一指挥来搞。这是早就定了的。还有,工程的地盘在枣园,不让他们搞,这施工环境就难说。当然我相信关书记有办法,那么多公安干警总要有事干嘛。

    王永坦这话明显带有戏弄和挑衅的意思。但他那表情有意笑嘻嘻的,叫关隐达不好怎么说。关隐达想这是无赖的做法,也就不想同他在这种场面上顶起来,便有意装糊涂,嘿嘿笑了一下。他心里另有一番安慰。到黎南不到两年,在下面干部中的威信可算是树立起来了。对三秀才的处理,又使他在一般老百姓那里有了很好的口碑。而王永坦的形象是一天比一天狼狈。

    因为这事的基调早就定了下来,所以与会者虽然同意关隐达的看法,最后定的时候,还是决定让枣园建筑公司来干。但关隐达还是担心这工程枣园搞不好,会后就把这种心思同周书记个别扯了一下。周书记沉吟片刻,说,永坦同志抓过多年交通和建筑工作,很有经验。只要加强领导,不会有问题吧。反正也定了,关隐达就不多说了。

    不久,发生了一桩很棘手的案子。县五金公司同北京一家公司做生意,被北京人骗了六百万块钱。这事发生一年多了,五金公司北上多次,那家公司只是耍赖。万不得已,最近五金公司派人同公安局的一道再次北上,将他们老总骗到宾馆,作为人质带了回来。这老总姓邱,不知有多大后台。人还在路上,有关方面电话早到县里了。电话是北京、省里、地区一级一级打下来的,说经济案件还是要用经济的手段来解决。

    关隐达琢磨这话,很有问题。这是什么屁话?经济犯罪也是经济案件,难道就不可以用法律手段处理?那么大的干部,居然讲出这种违背常识的话来。可上面电话打得很紧,反复强调这个指示。他便咀嚼出些味道来。上面讲话有无毛病都是次要问题,你只要领会内涵就行了。这话的内涵就是两个字:放人!

    地委宋书记的电话是周书记亲自接的。周书记就找关隐达说这事。关隐达一听就有火。说,五金公司和公安局北上前同我汇报过。我想这么办在方法上简单是简单了些,但对付这种无赖,这也是唯一有效的办法。现在人都还在火车上,要放人的圣旨就来了。人是好放,向五金公司职工就不好交待了。

    周书记说,这事我原先也是同意的,他们向我也汇报过。但你还不清楚?官大一级压死人。你就算支持我吧。拜托你做做工作吧。

    关隐达就找来朱克俭说这事。朱克俭听了情绪很大,说这到底是谁的天下?竟让这些人如此胡作非为?关隐达见他很激愤,心中就有了一计,也不接着做他的工作了,只说,等人到的时候相机行事吧。

    人一押到,朱克俭也不让姓邱的休息,马上安排人问话。有意给他制造心理压力。朱克俭自己也亲自参加了。但那姓邱的是有恃无恐,满不在乎的样子。看样子这人也有五十来岁了,却是一副花花公子的轻浮相。开口闭口只是一句话:骗你们乡巴佬几百万块钱算个什么事?朱克俭气得直骂娘。

    朱克俭受了气,说老子就是掉脑袋也不放这个王八蛋。

    关隐达就同周书记说,这个朱克俭太不像话了,我们的话他就是不听。还是你亲自去做工作?

    周书记听了很生气,说,这个朱克俭,毛病就是多。就是他一个人是马列主义,是正义的化身,我们都是藏污纳垢的。他通也要放人,不通也要放人,先组织服从再说。

    还再说什么?关隐达说,我建议,要把老朱换了。你周书记只怕还只是第一次碰他的钉子。我要是不事事迁就他,早同他闹开了。

    周书记批评人的样子,说,隐达你就是涵养太好了一点。这种人你要同他来硬的。对这个人,我也有责任,县委向来就是太放任他了。这事我俩先说好了,先等一段,你考虑一下接手的人选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,好吧。

    他早就想在政法战线动一两个人,来个杀鸡儆猴。但要动也只能动那些动得了的。朱克俭不太合作,又没有过硬的后台,就拿他来开第一刀。

    其实朱克俭不放人,主要还是想让关隐达为难。他知道人到最后还是要放的,上面压下来,谁也没办法阻拦。但还是要为难一下再说。而且他这是在坚持正义,谁也不好说他什么。

    后来,周书记和关隐达一道找朱克俭谈,朱克俭才为难地放了姓邱的。

    事情处理好之后,关隐达心里又不是个味道。他是真的不想放那个王八蛋,却只能将他放了。还在这事上借题发挥,整了朱克俭。便打电话同肖荃说起这事。肖荃说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你就不要太责怪自己。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官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,我自己检讨一下,坏还是不坏。也许是搭帮这几年倒霉,事事小心。若是一帆风顺过来,只怕也早忘乎所以了,不知成什么样的人了。

    肖荃就说,难得你有这份自省。不过依我看,你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。隐达,听我一句话,不管你以后命运的走向如何,都要守住自己。

    当然。关隐达说,有了这几年的起落,我对生活的态度也通达些,凡事都还算想得开。你放心吧。

    人是放了,麻烦却来了。一定是有人把事情内幕捅了出去,五金公司一帮退休老职工就倚老卖老,到县委办闹,声称要饭吃,要生存。周书记同关隐达商量,分析这是怎么回事。关隐达认为可能是朱克俭他们走露了消息。

    周书记就问关隐达,人选想好了吗?

    关隐达说,公安工作有其特殊性,还是在内部考虑妥当些。你看李大坤同志如何?

    周书记说,我原则同意你的意见。到时候几个常委统一一下。我看不要再等了,早点动了他。

    在关隐达看来,李大坤也不是最合适的人选,但一时找不到更理想一点的,就只好将就了。再说,李大坤同朱克俭有意见,用了他,对今后制约朱克俭更有利些。

    关隐达建议,先做做银行工作,贷给五金公司一笔款子,为他们解决流动资金困难。不然,职工的情绪平息不下来。

    周书记同意这个意见。关隐达就说,周书记你先同工商银行打个招呼,我再出面具体协调。这不是我份内的事,但我沾上了,推也不是道理。

    关隐达这么做,意在洗刷一下自己在放人这件事上留下的民怨。

    当天晚上,他又打电话召来李大坤,向他吐露了消息。李大坤感激不尽,表示愿为关书记效犬马之劳。

    关隐达说,不要这么说。县委是从公安工作大局考虑,你今后担子重些,要多多辛苦。不过,我这是个别同你通气,还不是代表组织正式谈话,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

    李大坤点头不止。

    一个月之后,李大坤正式被任命为公安局长。朱克俭调政法委当副书记。

    李大坤上任后,第一着棋就是把朱克俭的八大金刚全部从实权岗位上换下来,用了自己的人。就有人跑到关隐达这里告状,说李大坤打击报复。关隐达表示很重视这事,亲自参加了公安局局党委会议,在会上反复强调了团结问题,还不点名批评了李大坤。

    李大坤像是心领神会,很委婉地检讨了一下。

    县**要换届了,传闻多了起来。说周书记要调地区行署当副专员,向县长接书记,王副县长当县长。这是传得最多的,当然也还有别的说法。

    关隐达感觉不到自己的政治命运会有什么变化,心态很平静。对传到他耳中的各种说法,他也没什么反应。他现在只图到哪里都有人听他的,工作起来指挥自如就行了。

    各种传言流行一阵之后,周书记倒真的是调走了。不过不是当副专员,只是去任地建委主任。临走前,他同关隐达长谈过一次,很有情绪,全然不是平时那种书记姿态。他说,自己在这样一个落后县干了差不多两任书记,到头来得到这个待遇。在好县干容易出成绩,你不让我去干呀?我周运先比你谁本事硬是差那么远?

    关隐达只好说一些安慰的话。他没有让周运先引出自己的情绪来。心想宣泄一下情绪,最多只能图个一时痛快,对改变自己境遇没有任何帮助,倒不如保持平和好些。

    在周书记变动的同时,向县长被任命为县委书记,王副县长任代县长。这样,黎南县新一届县委、**的领导格局算是定了下来。只等人大会上给**班子履行个法律程序了。

    没想到,选举的时候出了意外。正是开人大会的前几天,建设中的城北大桥出了事故,刚浇好的一个桥墩出现了塌陷。正好碰上选举的敏感时期,各种说法都出来了。有人说王永坦同陈天王是把兄弟,不知受了他多少好处。不然,会把这么大的工程给一个村办建筑队去承建?陈天王只是没人去搞他,要是有人去搞他,县里只怕要倒一批人。手中有权的局以上干部同他没有牵扯的只怕找不出几个人来。这种种议论关隐达也早听说过,但他知道这种事情,不到人倒霉的时候,社会上就是再怎么议论都是枉然。

    可这一回似乎不是一般性议论了。城北大桥的建设资金有一部分是从干部和群众手中摊派的。本来集资时就已经闹得意见纷纷,现在出了这种事情,更是群情激愤。群众才不管你刘先生投了多少,省里和县里投了多少,他们只知自己的钱丢进水里泡儿都不冒一个。县委预料会有麻烦,就专门安排王永坦在反腐败会议上亮相,作了一次重要讲话。县有线电视台在黎南新闻时间专题播出王永坦讲话的实况。王永坦平时讲话像是底气不足,可上台作报告的水平还真不错。谈到腐败问题,他显得很气愤,好像高血压都要发作了。可有人一看就反感,打电话给电视台,要求停播,说看不惯这装腔作势的样子。

    向书记看到情况严峻,就专门召集几个常委研究这事。向书记强调,首先是常委一班人要统一思想,维护地委的意图。群众不明真相,只要做好耐心细致的疏导和解释工作,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。所以关键还是领导。

    关隐达听了这话,意识到这话别有意味。大家都知道他同王永坦是面和心不和,一定有人以为他在背后做了反面工作。他问心无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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